第10章
唐袅衣端起茶杯,敛下卷翘浓密的眼睫,抿一口放下,摇头道:“阿厝姐姐做错了。” 季阿厝心中也有数,赞同道:“的确,总感觉不如那次的好喝,太腻人了。” 唐袅衣建议道:“阿厝姐姐可以在茶中加些干柰花,这样便能压些腻味儿,甜中带涩,又有茶气。” “啊。”季阿厝面露了然,“原是如此啊。” 低头想了想,又可惜道:“我院中没有柰花,只有明月廊有。” 明月廊周围栽种着不少的奇花异草,似是嫩叶斜假山,使花欲燃。 “但我等下要出趟门,院中侍女又粗心大意,总是摘不出好花出来。” 如花娇艳的美人柔荑覆在她的手背上,温柔似春风,直迷得人晕头转向。 唐袅衣自持不足,恍惚中便道:“阿厝姐姐我等会子恰好有空,不若我帮你折些花?” “多谢袅袅。”季阿厝伸手抱了抱她的头。 真软,真香啊。 美人香又迷得她晕头转向。 没在季阿厝院中待多久,唐袅衣提着篮子去了园中寻柰花。 明月廊。 凌空修葺于水上,内观青树假山石,对面观碧水波澜春好时,似临水卧虹,三间垂花门楼,恰赏天边明月。 柰花朵儿俏白可爱,还未开花却已隐约有盎然香气。 还在摘花的唐袅衣爬上木梯,提着篮子在此处摘花。 幸而日头不大,长时间仰头也不至于双眸生晕。 做花乳茶并不需要太多花,她摘得适宜便下了木梯,欲回去寻个簸箕将花用古法晒得半干,届时好用来加在茶中。 行过赤乌廊时,唐袅衣无意撞见了,季则尘被四房次子季宗林在游廊拦下。 季宗林乃四老爷季秀章的长子,四老爷向来不喜季则尘的目中无尘,平素免不了会当着所有人的面,毫不掩饰高阔他那双眼。 自然,季宗林也不喜季则尘,尤其是前不久他本欲当任春尝祭师,却被陛下直接拍案又定下了他,实在令他满心郁闷。 昨夜画舫宿醉,今儿个还没有彻底清醒,蓦然迎面遇见风清秀骨的季则尘。 他心中翻腾出的嫉妒压抑不住,趁着酒意上头把人拦下。 “季则尘,别以为我不知道,你都做了什么。” 他的话让菩萨般的青年微微掀眸,目光温和地落在他的身上,苍白无色的脸嵌着淡白透金的眼眸,映出干净的斜影柔善。 季则尘的脸上并无旁的情绪,更多的是平淡:“哦,我都做了什么?” 似对这句话带着无动于衷的轻慢。 寻常在外,季宗林被人奉成天之骄子,但没有人会将他拿去对比季则尘。 因为他比不上季则尘。 嫉妒冲上头顶,他捂着头摇晃着疲软的身子,低头气急地骂了几声。 烟花柳巷的粗俗之言,令人闻见忍不住眉心轻颦,而季则尘只是神色平静地看着他,无悲无喜。 看见他异于常人的眼瞳,季宗林喉咙微哽话止住,无意识往后退了一步,随即想起什么脸上染怒,倏地抽出一侧的长剑。 “季则尘,你什么眼神,看不起我?” 冰凉的剑架在季则尘的脖颈上,垂至肩颈的乌黑长发被斩断一缕,轻飘飘地落在地上。 季宗林冷笑:“你一个下贱出身的孽种,季氏的名声迟早会被你而毁了。” 下贱和孽种伴随着风吹树叶的声音刺耳。 季则尘微转瞳孔,似在看季宗林,又似在陷入沉思,苍白似白瓷的脸上是非人感的沉寂。 然,怀中抱着的赤貂骤然跳起,四肢猛地抱住季宗林的脖颈,吱叫一声露出尖锐的牙齿,死死咬住他的肩膀。 季宗林发出吃痛的惨叫,双手驱赶身上的赤貂:“什么鬼东西,从本公子身上滚下去,啊——” 他还没触及赤貂,它便轻巧地落在地上,优雅地蹲坐在季则尘的脚边,抬着爪子舔血。 赤貂有毒,众所皆知。 季宗林仿佛要窒息般难受,用双手掐着脖颈,脸登时被憋得通红,发疯似的从地上爬起来,头用力地撞向雕花染红漆的木柱。 不消片刻,季宗林满额都是血,混杂地流在脸上,气若游丝地倒在地上,适才的怒意此时已被恐惧代替。 衣不染尘的青年拾步至他的面前缓缓蹲下,如菩萨低眉拈花般垂眸与他对视,声如白玉坠湖般清冷:“我不喜欢被人用剑指着,下次勿要再犯了。” 斯文中带着兄长的宽容。 季宗林浑身颤抖,额上的血积在眼窝,如同从眼瞳中流出的悔恨血泪,呼吸呼哧地喘。 季则尘视线落在他的脸上,眼神逐渐顿住,垂落在一侧的手似控制不住亢奋的在颤抖。 鲜血的浓艳是灰白平淡的世上,唯一能令他感到畅快的颜色。 想用这样的颜色涂抹在白雪上,想…… “想杀你可以吗?”不知何时,他的神色已经浮起迷离,薄唇噙笑,如克己复礼的端方君子。 赤貂察觉他情绪的变化,张口咬住修长的食指。 吃痛遽然传来,季则尘眨颤鸦黑睫羽,泛起雾霭的眼洇着一圈湿润的红痕,依旧温柔慈悲,只多了几分诡异的怜悯。 季宗林早在他问出那句话时,已经被吓得两眼一翻晕了过去。 可惜了…… 季则尘似意犹未尽地站起身,居高临下地俯视不知死活的季宗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