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蒲草/姐弟】五了断
灶房里的淅沥水声,终是缓缓敛了息。 缭绕的热气仍在屋中盘桓,将楚蒲的脸颊蒸得泛起桃花似的薄红,眉眼间尽是沐浴后的柔润。 木桶里的热水洗去了她一日的劳顿,她换了身半旧的粗布寝衣,手中布巾有一搭没一搭地绞着湿漉漉的发尾,难得显出几分松快疏懒。 “阿青?”她朝门外轻扬声,嗓音裹着沐浴后的温软,“我洗好了,快进来,外头风大。” 回应她的,唯有风卷着寒意刮过屋檐,呜咽声一声紧似一声,恍若孤魂泣诉,浸得人骨头缝里发寒。 楚蒲手上的动作倏然放缓。 阿青素来听话,断不会这般不闻不问。 “阿青?”她再唤一声,声调略高,尾音里掺了丝疑虑。 依旧是无边的死寂。 冷风从门缝里钻进来,瞬间吹散了她周身刚聚起的暖意。 楚蒲脑中莫名一紧,湿发垂在肩背也顾不上擦,几步跨到门前,拉开了那扇单薄的木门。 凛冽朔风劈面灌来,激得她打了个颤。 门外夜色浓稠如墨,院子里黑黢黢的,唯有天边几点疏星,稀疏地悬着。 借着屋内漏出的微弱烛光,她急切扫视。 门廊下空着,柴堆旁空着,唯有院角那片屋檐投下的最深阴影里…… 她的呼吸倏地一窒。 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中,一道纤细身影蜷缩着,一动不动地伏在冰冷的泥地上。 那身形,那衣衫,分明是楚青! “阿青!” 一声惊骇的尖叫划开了夜的静。 楚蒲几乎是飞扑过去,触到弟弟裸露的脖颈,滚烫的温度烫得她指尖回缩。 可楚青的身子却抖得厉害,牙关咯咯作响,冷热交织间,显然已是烧糊涂了。 “阿青!阿青你醒醒!”她声音发颤,拼尽全力想去扶他。 十四岁的少郎身子已不算轻,可她常年砍柴练出的力气在此刻爆发,硬生生将昏沉的弟弟半抱架起,一步一踉跄地挪回屋内。 “砰!” 木门被她后背撞上,死死隔绝了外头的风雪。 将楚青安置在床边那张窄小的铺榻上,烛火下,他的脸颊烧得通红,嘴唇却干裂泛白,眉头拧成一团,显然陷在窈冥的梦魇里。 “水……阿姊,冷……”他无意识地梦呓,身子蜷缩得更紧。 楚蒲的心口疼得喘不过气。 她慌忙扯过厚厚的被褥将他严严实实裹住,又手忙脚乱地去倒热水,可水流顺着他紧闭的牙关滑落,浸湿了衣领。 不行,这样下去万万不可! 得找大夫,立刻就去! 她最后深深看了眼床上痛苦呻吟的弟弟,转身便朝门口。 可当她的手触到冰冷的门闩,一脚即将踏入那噬人的黑夜时,残存的理智猛地将她拽了回来。 夜太深,土路滑,王伯家远在村尾,而她只穿了身单薄的寝衣。 楚蒲退回屋内反手关紧门。她得先找灯笼,再披件厚棉袄。 也就在她转身朝墙角木柜走去的刹那—— 床上,楚青缓缓睁开了眼。 高烧将他的世界搅得天旋地转,光影扭曲,耳边尽是嗡嗡杂音。 他像在冰与火的深渊里浮浮沉沉,直到那个熟悉的怀抱将他捞起。 阿姊身上有皂角与沐浴后的温香,是他从八岁起便深深眷恋、视若救赎的气息。 可此刻,这暖意却像一点星火,骤然点燃了他体内堆积多年不得见光的干柴。 那股被他日夜拼命压抑的情愫,在高热的催化下,在姐姐毫无防备的贴近与触碰中,以前所未有的凶猛姿态轰然爆发。 楚青甚至能清晰感觉到,身体某处不受控的异动,隔着衣料直白地彰显着这份罪孽。 当姐姐将他放下转身离去的瞬息,他瘫躺在榻上,面色灰白,被褥下的身子却剧烈战栗。 一半是因寒意,另一半,是源于那焚身蚀骨的煎熬与羞耻。 他垂眼瞥向衣袍下那不堪的弧度,漆黑的眼眸里,翻涌着绝望与自我厌弃的深渊。 腌臜。 他怎能……怎能用这不洁的心思、污秽的身子,去玷污一无所知的阿姊? 纾解的念头如毒蛇般噬咬着心脏,可闭上眼,脑海里翻涌的全是阿姊的模样。 夕阳下柔和的侧脸,束发时修长的后颈,为他理衣领时低垂的眉眼,还有方才厨房水汽中,那惊鸿一瞥的曼妙曲线…… 不!不该是这样! “呕——!” 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头,他猛地侧身,对着床沿剧烈干呕,却只吐出几口酸涩胆汁,灼烧得喉咙生疼。 楚青彻底崩溃了。 理性的弦,铮然断裂。 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,划过灼热的脸颊,他却面无表情,眼神死寂得像一潭死水。 他用尽全身力气撑起身,颤抖着手扯开衣襟,露出少郎单薄却因高热泛着不正常潮红的胸膛。 目光在昏暗中逡巡,最终,定格在墙角那只盛放木工工具的木箱上。 箱里,躺着一把磨得锃亮的小刀。 一个疯狂却又带着解脱意味的念头,在他脑海里渐渐清晰。 既然这肉身是罪恶的温床,既然这异动带来无尽苦痛…… 那便,毁了吧。 毁了它,他就能干净了,就能继续做阿姊身边那个纯粹无瑕、值得她骄傲的好弟弟了。 楚青挣扎着下床,体热让他头重脚轻,每一步都虚浮踉跄。 挪到木箱旁,他伸出抖得不成样子的手,握住了那柄冰冷的刀柄。 冰凉刺骨,与掌心的炽热截然不同。 他握刀一步步挪回床边坐下,低头看向身下那依旧昂扬的业障根源,眼中没有半分犹豫,只剩近乎献祭般的决绝。 刀刃扬起,森然寒光映亮了他含泪的眼。 这时,“吱呀”一声,房门被轻轻推开。 楚蒲一手提着刚点燃的灯笼,另一手正忙着往身上披厚棉袄,嘴里还兀自低语:“这鬼天气,但愿王伯还没歇下……” 话音未落,目光扫过屋内情形的刹那,骤然僵住。 一刻千秋。 昏黄跳动的烛火下,她视若性命的弟弟,衣衫凌乱地坐在床沿,面无人色,泪痕未干。 而他手中那把闪着寒光的小刀,正死死对准了他自己的身下! “你做什么!!!”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嘶叫从她喉咙里发出。 灯笼与棉袄落地,火光摇曳中,楚蒲目眦欲裂,如护崽的母兽般,不顾一切地阻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