马修神父和大波凤(1)
被晒裂的土路似破开的麒麟瓜,上有一长串蜇人的红火蚁信步闲庭地阻挡着两人的前行。 阿达和阿凤各执一手塑料袋的挂耳走向教堂的计划被迫中断。 袋子里装的全是姣婆霞给马修神父准备的食物。 尽管番鬼受到多年本土化的洗涤,可是骨子对奶制品与红肉就如同吸血鬼与鲜血的密切生存关系。 “阿凤,你想不想食红肉啊?” “红肉係乜嘢呀?” “就係牛肉。” “牛?牛!好噢,好噢,我钟意!” 阿达心算牛肉的市价与每日的生活费的比例,很快便得出阿凤吃肉的日子。 阿凤突然脱手,跑向蚁群,似即将下蛋的母鸡,匍匐在蚁队边上观察。 失去另一边力量依托的巨大包袱险些把阿达拽倒在地。 阿达把袋子环抱起来,像是揣着畸形肿瘤的病人。 阿凤兴高采烈地回头向阿达问道。 “我可不可以踩死它们呀?” 阿达来到阿凤身边,低头看着面对两个庞然大物却仍旧悠哉悠哉的渺小们,说道。 “弄死它们干屌?让它们好好活着吧。” 广州的风是热烘烘的,拂在身上,紧皱且咸味的皮肤好像裹着一层纯度极高的麦芽糖糖浆。 阿凤头上的草帽环着一圈阿达摘的合欢花。 反胃的暖风轻轻拨弄细密如触手的花蕊,仿佛与之静谧地在人类的头上进行交媾。 阿达压抑住天气带来的坏心情,用拖鞋蹭一下阿凤的大屁股,说道。 “走吧,走吧。热死了这屌閪天气。” 最初发现神父和老鸨的奸情是通过什么不起眼的细节的呢? 啊,对,对,对啦。 因为把醉酒的客人送回家,阿达上姣婆霞拿工钱时看见墙上挂着一幅禁欲的男士底裤。 这条底裤是多么眼前一亮啊,是多么的与众不同啊,又是多么出淤泥而不染啊! 阿达吹一声口哨,眼底的意味清晰。 姣婆霞是精明人,马上明白大事不妙。 她眯眼觑着阿达,毒辣的眼神犹如停尸间门上的警示灯。 阿达不是不知好歹的傻叉。 姣婆霞除之而后快的计划果断被阿达亲自取消。 静候一周,一切如常。 犀牛街的谣言不增不减。 姣婆霞在彻底放宽心之前,让打手把阿达揪过来询问原因,而阿达只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。 此后,阿达获得姣婆霞的赏识,秘密往返于禁忌之恋的路途。 教堂的大门总是为人们敞开,好像真的会有人进去修道似的。 阿达一进去,大喊大叫,把神父的名讳放进嘴里左翻炒右煎炸。 阿达是从二叔公那里得知神父的洋文名。 由于名字的发音过于拗口,阿达因此去新华书店查了大半个月的字典,只为日后能使其成为调戏神父的手段之一。 果不其然,今天就用上了,而且还有阿凤这个观众。 阿凤被阿达那炒豆子般烫嘴的怪音怪话逗得狂笑难抑。 豪迈的笑声让匆忙赶来的神父误以为是撒旦降临。 他瑟瑟发抖地躲在耳房的门后,从门边探出两只警惕的大眼睛。 “菠萝菠萝蜜马修神父啊,你快点出来哇!你的亲亲姘头给你送好吃的来啦!你再不出来,我就要给老虎仔吃了噢!她的胃口很大,比任何人的都要大!嘿嘿嘿,比上帝的还要大!” 一旦涉及亵渎神明,怯懦的人类就会化身勇敢的天使来捍卫它的君主。 神父怒发冲冠地冲出来,似要把阿达这个罪人押送至神的面前。 然而,当那个来自情人的包袱挡在他的眼前,守护灵便是僵尸遇到黑狗血似地猝然离体。 失去神力的神父是坠入爱河的人类马修。 马修热情地把两人请进教堂后的耳房,那色急攻心的态度与举止和普通的俗人没有两样。 耳房简陋,一览无遗: 一张餐桌,一张床,一个冰箱,一个挂钟,一个洗漱盆以及一本圣经是这位神父苦修二十年所得的全部家当。 马修对着阿凤说,他平日住在此处,时刻紧贴他的神。 面对阿凤这位新欢,他有信心能把她引入进上帝的怀抱。 阿达旁观不语,暗中讥笑他的好友早已不是从前那个端庄矜持的神职人员。 小母虎眼中的神父是一只慈眉善目的大鲶鱼。 尤其是那微微撅起的唇上挂着两条修理精致金色的小胡须,时而跟随它讲话一颤一颤的,活泼得不得了! 餐桌上放着一份干净得像是不曾被食物玷污的搪瓷盘。 阿达用指甲抠了抠盘沿脱落的一小块漆边,说道。 “又是泥沙拌饭和铁屑混汤呢。看来霞姐给你带的肉是不够滋味了。” 神父因为无法全心全意爱上帝,所以用这种方式为自己与情人赎罪。 马修支支吾吾地说道。 “不,不是的。她带的东西当然好。上帝的东西也好。” 打开包袱,阿达拿出一盒从酒楼订的油炸小馒头,说道。 “霞姐说,这个先吃。噢,里面还有你比爱上帝还要爱得多的牛肉与牛奶。” 马修下意识瞄住阿凤,极其恳切的眼神好似在说: 我平时不常这样吃。 真的,你要信我。 你一定要信我! 这个时候,神父有着比被上帝认可还要强烈的信念。 备受关注的预备女信徒没有任何反应。 当下的她只在乎那盒外酥内软的油炸小馒头和又甜又腻的鹰牌炼乳。 为了使嘴边的信徒回心转意,神父把她挂念的食物作为与上帝结缘的小小礼物。 阿凤看见吃的就走不动道,阿达也没有阻拦她吃白食。 于是,阿凤一边手抓小馒头沾炼乳,一边聆听神父讲述神之故事。 鬼知道阿凤那般认真的模样到底是不是为了讨口吃的而佯装出来的。 总之,阿达觉得这是一桩互帮互助的好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