宫廷凤凰恶之花骄傲
傲心号 宴会厅 如果让卡梅伦用一句话来形容第九军团,那就是淫靡奢华腐朽的资本主义气息,仅仅是这一个宴会厅就摆放着多少奇珍异宝? 紫色的玛瑙翡翠密密麻麻的镶嵌在墙面上,稀罕的鸽血红宝石随处可见,每一个餐盘、酒杯乃至叉子、蜂蜜勺都嵌着碧玺、欧泊、金珠,又被做成繁复富丽的洛可可式,这种极奢让卡梅伦咂舌不已。 宴会厅的穹顶上悬挂着一盏完全由黄宝石打造的巨大吊灯,光线从切割完美的晶体中折射开,将整个大厅映照得像是被金色液体灌满的梦境。 而船员们就在这样的梦境中举杯谈笑,俨然一副奢侈至极的上流社会光景,他们的穿着打扮也非常的洛可可风情,身上穿的皆是真丝织物,腰间挂着卡梅伦完全不认识的异宝装饰,而且不论男女皆爱好化妆,妆容浮夸好似孔雀。 卡梅伦想他来第九军团真是来对了,他有一大堆诗要为这些贵族们写呢,说到诗,这里还遍地都是他的同行,第九军团人人都是诗人,但别指望他们写诗的立意能有多宽广,他们只赞美和崇拜妇女。 卡梅伦认为这种风气的形成和他们敬爱的人类皇帝是女性,而第九军团的统帅阿兹瑞尔又是她的狂热仰慕者有关。虽然针对国母的身体歌颂和色情描写是第九军团的绝对禁忌,但卡梅伦通过这几天的观察,十分确信第九军团私底下绝对有和国母相关的违禁读物在流通。他可是从垃圾桶翻出一本被裁掉所有关于国母形象描写的《福音》。 第九军团的诗人最爱念诵“女人是世间最精妙的诗篇,是天地灵气凝结的瑰宝”。 他们对女性的赞扬毫不克制,淫诗艳词和对女性裸体的欣赏更是这里的风尚。 可以说,在文化上第九军团完全就是古泰拉中世纪欧洲宫廷文化的再现,他们在赞颂女性的时候,非常擅长将高尚的品德和妇女的美貌结合起来,然后再把骑士文化和妇女捆绑。 除了那些指名道姓、以炫目辞藻堆砌的赞美诗与献给国母的颂歌外,第九军团的诗人们在歌颂美貌时,歌颂的其实是一种理念,一种被抽象、被神化的爱与美。 第九军团的人认为,外在美是内在美的表现形式,内在美和外在美的统一才构成了妇女的理想形象。 女人的微笑即是德行的象征,女人的身姿是温顺与纯洁的具象。 女性的美,在第九军团的理论中,已经被赋予了一种神圣的教化力量,借由她的美貌去净化粗鄙的灵魂,使战士们在被爱抚的同时重拾高尚的情操与信仰。 虽然卡梅伦想来想去这种教化都只充斥着一种可耻的情色意味,第九军团那些“夫人们”与“老爷们”,恐怕只是太沉溺于这种被美所掩盖的堕落享乐。 卡梅伦混迹在宴会厅,一边吃喝一边寻觅着自己诗歌的素材,这里所有的糕点都制作的很小,正适合贵族们优雅的进食,而他需要一口气吃几百个才能喂饱自己的肚子,更糟心的是这里的酒,它们也全部用小的不能再小的杯子装着,叫他不能满足豪饮的欲望。 “哦,您就是诗人卡梅伦吧。”一位高贵典雅、头上戴着能透出面容的薄纱的妇人慢慢走到他面前,卡梅伦这辈子都没有被这样美丽的女士搭讪过,以至于他非常惊奇。 “我的名气已经如此响亮了吗?您认识我,难道您读过我写的诗。” “不,完全没读过。”她呵呵笑,很是调皮可爱,“我认出你,是因为听说国母授意的记述者领头人物,是个身材走样的胖子,在这艘船上,胖子可不多。” 卡梅伦尴尬的笑笑,他知道自己就算临时收收肚子也无济于事。 “在你到来之前,我们都以为你是个英俊潇洒、气宇轩昂的青年,没想到你居然是个其貌不扬的肥硕家伙,诚实的说,这真的很让人失望。” “很抱歉我让您这样尊贵的女士如此失望。”卡梅伦拿起一杯酒,“然后为您的诚实干杯。” 他把酒一饮而尽。 她挑挑眉,很不欣赏道:“你的举止更没有艺术可言,难道你写诗的灵感都藏在脂肪里?” “小姐说得真妙,我这身肥肉的确藏着许多灵感,比如此刻,我已经有一首诗在心头,题目就叫《致一位诚实朴素的小姐》。” 他快速将嘴里嚼着的点心咽下去,然后吟诵起来: “瞧这佛罗伦萨式的优美的瑰宝,在这丰满的肉体的曲线之中,充满典雅和魄力,这神圣的同胞。 这位小姐,窈窕得令人爱慕! 瞧这漂浮着自鸣得意的狂喜、非常微妙而又给人快慰的笑容,这阴险、慵懒、讽刺、犀利的眼光,这全用面纱蒙住的俊俏的面孔。 这预示幸福的、神圣肉体的女郎,瞧她的顶部,却变成个怪物!哦,对艺术的亵渎!哦,多令人惊骇! 这装得很美的辉煌的面庞,不过是一副面具,骗人的装饰。美丽,不过是香粉下的尸斑。华服,不过是灵魂的裹尸布。”1 美丽贵妇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,同样的,她这辈子都没有被人这样羞辱过,这让她气愤的说不出话,嘴唇一直在颤抖。 “哦,可怜的诗人卡梅伦,傲心号上的庸人用腰围揣度才情,奔跑在大草原上的骏马竟不如套着绸缎的骡子俊挺。” 宴会厅的其他人已经走了过来,纷纷替她打抱不平,并指责卡梅伦的粗鲁,当然这个时候,大家还很温和,对卡梅伦的讨伐仅限于口水。 “我也有诗要送给你们。”卡梅伦又喝了一杯酒,这些杯子太小了,他都不知道自己喝了几杯,“你们谈论着德行,却没有一个人拥有它。你们为爱情干杯,却没人懂得什么是爱与美。要我说你们真该管好自己的老二,别让它老对着美女立起来,你们也会对着国母自慰吗?” 说完,卡梅伦顿时感觉眼前一黑,一股剧痛从他面部传来,他立刻倒在地上,然后毫无抵抗力的面对一阵拳打脚踢,人群里传来惊恐的尖叫,卡梅伦没想到这些文明的贵族精英们也会将愤怒诉诸于暴力,这立刻让他酒醒了几分,内心涌出几分诗意。是的,暴力,解决一切问题的最终手段!不过还未等他作诗,他就被接连不断的殴打打昏过去。 傲心号 医疗甲板 等他在病床上醒来,他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医疗单间,在他的身边站立着一个伟岸的战士。 这个战士完全可以说是天神下凡,银白的发像一抹月光流淌,完美如天使的脸庞,挺拔高大的身躯,或许他该用更多语言赞美他,但是他是讽喻诗人,不写赞美诗。 “初来乍到,你闹出的动静可真不小。”俊美的战士说,“我是第九军团的第一连长,恩德里克。” “向您致敬,尊贵的连长,可惜我现在无法行礼。” “没关系。” “医疗官说你断了两根肋骨,鼻梁骨裂,还有多处软组织挫伤,能在十几位“绅士”的盛怒下只受这点伤,看样子你的脂肪不仅有提供灵感的作用。” 卡梅伦扯出一个讽刺的笑容,显然他已经了解了前因后果,“你们打算怎么处置我?要把我赶回泰拉吗?” 恩德里克看着他,“你认为他们为什么会殴打你?” “因为我讽刺了他们,让他们的尊严受损。” “的确,第九军团的大部分船员和战士有着比其他军团更强烈的自尊心,因为他们都是皇室贵族的血脉,受到国母的号召,愿意踏上远征的舰船。” “所以我见到他们的时候是不是得跪下磕头,高喊王子公主?” 恩德里克笑了,“不,他们也没有傲气到那种地步,相信我,他们还有着高贵的精神。” “在我看来,这种高贵似乎是建立在昂贵的珠宝和珍稀的香料,还有对我等平民的趾高气扬上。”胸腔里传来抽痛,卡梅伦痛苦的呻吟了一声。 “第九军团的一切,力在歌颂着帝国的荣耀与力量,奢华,本也是这种国力的体现。”恩德里克说,“不过现在有些变了,我们骄傲是因为我们拥有谦逊的品质,而现在军团的骄傲渐渐变成一种自负。” “我们注重仪表,因为我们相信外在是内在的折射,我们崇拜爱与美,爱是美德之王,我们认为爱是一切的源泉和原因,献身高尚的爱可以让战士变得更高尚。” “而追求和谐至臻的完美,让我们始终保持向善的心。” “这一切都是为了更好的为她而献身。” “但现在,军团的一些品行朝着不太好的方向发展。”恩德里克说话很有分寸,他绝不会将军团中不太光彩的事透露给凡人。 “而国母的离开则加深了这一点,所有人都惶恐不安,不仅是凡人,军团里的奢靡失去了克制,通过纸醉金迷来粉饰太平,让自己以为现在比以前更好。” “我一直在想办法让军团重回轨道,卡梅伦,我很看好你。”恩德里克说,“正如你的一首诗就能引起极大的愤怒一样,第九军团是很看重名声的军团,好好发挥国母派你来的作用,但是你要小心谨慎,不要再如此明目张胆的挑衅他们的尊严,不要再让自己陷入这样的险境。” 傲心号 王座厅 爱是一种道德,是一切美好事物的源泉和原因。 骄傲、勇敢、慷慨、正直、关怀、节制、自省、智慧、坚韧、谦卑,这些不都是因为爱而产生的吗? 而他正是因为很爱她,才懂得何为忠诚、何为荣耀、何为奉献。 阿兹瑞尔潦草的躺在大马士革沙发上,国会结束后,他除了躲在王座厅里一杯接一杯的喝红葡萄酒外,什么都不想做。 这位时时刻刻都在追求完美,对自己的仪表有极高要求的凤凰,已经很久没打理过自己的头发,连沾上大量酒渍的衣服都没有更换。 这些日子以来他满脑子装着的都是他那无望的爱。 为什么她不能多给他一些甜蜜,至少伪装的好一点,不要给他漠不关心的敷衍,叫他觉得她的确很爱他。 如果这样,哪怕深知是假象,他也甘之如饴。 可是究竟是为什么? 除了拉撒路,她分给他们的爱都差不多,因此除了她对他很冷淡的事实,更叫他觉得痛苦的是她的态度。 明明她连一直忤逆她的加贝都拥抱了过了,为什么不能用她的胳膊,也给他一个美好的幻想呢? 明明他一直都循规蹈矩的对她奉行着骑士之爱。 他的爱是隐秘的,献身于爱的人不能做出示爱的粗俗举动,优雅的举止才能换来青睐。 追求爱的人要言辞得体、头脑冷静,尊敬她,为她效劳,要通过实际行动赢得她的爱。 献身于爱,要配得上爱,高贵的灵魂需披上高贵的外表,要穿戴漂亮的衣服和饰物,保证自己整洁美丽。 为她效劳时要充满愉悦快乐,享受追求爱的过程。 追求爱的男子必须能征善战,英姿飒爽,弱小的男人不配拥有爱。 如果精通诗文与艺术,便更能取悦她的心。 对敌作战时要勇敢、机智和谨慎。 不能爱上多个人,只能献身于一个人。 要在所有人面前表现得机敏、随和、友善。 不能多嘴饶舌,也不能太沉默寡言。 不能做出轻率的承诺。 不能行为不端…… 他以为只要遵守了这一切,她就会给他爱。 阿兹瑞尔又饮尽了一杯酒。 那些书里所说的爱的高贵、爱的德性,是否只是愚者的妄想? 在追求爱的过程中他只感到了无休止的痛苦和怨恨,所爱之人的无应答几乎要毁了他,他怎么从这个过程中感受到愉悦? 他已经开始不明白这份爱究竟高尚在哪儿了,所谓的节制、谦卑与奉献,如果换取不到她的爱,那因为爱而诞生的美德究竟有什么用? 阿兹瑞尔想到了骑士之爱中所明令禁止的。 仇恨、恶毒、卑鄙、占有欲、吝啬、嫉妒、沮丧、虚伪…… 有这些品质的人一辈子都得不到爱! 真的吗? 如果他就是很仇恨总是和他争夺母爱的加贝呢? 如果他就是很恶毒的希望拉撒路从这个宇宙里消失呢? 如果他就是很卑鄙的去算计他的其他兄弟呢? 如果他就是想要独自且绝对的霸占她呢? 如果他就是不愿意看到她对其他人亲切呢? …… 如果让这些低劣的品质进入心灵,这样会有什么不好吗?如果他不再遵循骑士之爱,不再高尚,会有一道雷从天而降劈死他吗? 在这样的思考中,他的想法已经愈发的可怕。 他沉沉的饮酒,直到恩德里克走进王座厅请求他主持军团的事宜。 “恩德里克, 我决定了,我们去泰拉把她夺走吧。”他说,“那些禁军,我要他们死,如果我的兄弟阻挠我,他们也会死。” 阿兹瑞尔美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白皙的面容下,渐渐透出一种月亮的阴毒。 而恩德里克的心因为他父亲的话弥漫起恐怖,痛苦几乎将阿兹瑞尔变成一个狠绝残忍的人,他已经愈发好杀了,如果有一天这份痛苦彻底将他击垮,他真的会对自己的兄弟举起屠刀吗? 他不敢想那一天的到来。 “如果不曾感受艰辛和痛苦就轻而易举的得到爱,那只会是对爱的亵渎。”恩德里克劝慰他道。 “寻求真爱,即便没有马上取得她的欢心,也不应该气馁,只要一如既往地为她效劳,终能得到应有的回报。” “真的吗?我已经为她效劳了二百多年。” 阿兹瑞尔看着自己的儿子。 “当然,我相信当远征结束,她一定会给您一个交代,您只需要再等等。” 1.波德莱尔《恶之花·面具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