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88章
“容絮她……没有难为你吧?” 郑来仪掀眉:“她难为我做什么?因为我没做成她儿媳妇?与吏部尚书结亲家难道还不满意么?” “……也是。” 她忍不住道:“是不是有些后悔?这么好的亲事拱手让给大郎。” 叔山梧微眯了眼:“有点。” 郑来仪掀眉看他。 “父亲让大郎拉拢国公府时,我尚可故作清高,你拒绝大郎的庚帖时,我还能隔岸观火……” “哼,你倒是坦诚。” 他深吸一口气,沉声:“郑来仪,倘若我说,希望往后每岁生辰都能有你相陪,是不是一种奢望?” 郑来仪微怔,“……每岁生辰,是……什么意思?” 叔山梧垂眸,瞳孔中倒映牌位前摇晃的烛火。 “上一回登门,你不在。今天想当面问你:郑来仪,能否做我的妻子?” 从这一回烽燧台送她离开,叔山梧便察觉自己越来越难忍受与她形同陌路这件事,开始生出将她永远留在身边的想法。门第婚约这样的东西从来不是阻碍他的理由,唯一需要求得的,是她点头。 郑来仪看进他墨绿色的双瞳,刚及冠岁的叔山梧,眉眼中的桀骜依旧嶙峋,还没有经历过多的阴谋和杀戮,全然变成冷血的魔鬼,眼神里涌动着她前世不曾见过的真挚热烈。 这样的一个人,将拳拳之心捧到她面前,用她从未听过的卑微的口吻,小心翼翼地恳求。 她抚住心口,前世的疮疤似乎还在隐隐作痛,冷酷地提醒自己:郑来仪,你总算扳回一城。 纵然他身世可怜,又或许此刻真情流露,这些都不足以成为她重蹈覆辙的理由。哪怕她做不到向眼前的人复仇,至少可以远离他。 她垂眼,将手从他温热的掌心抽离,似乎一场梦醒,下定了决心。 “不能。” 她冷静的声音击溃了叔山梧仅剩的一点底气,他的手在虚空中徒劳一握,却什么都没有捕捉到。 “那日你问我,为什么是严子确,我可以告诉你答案。” 听见这个名字,叔山梧眸中的火焰如被冷水浇灭,瞬间黯淡下来。 “因为他最安全,也最适合。” “适合……”他唇角一抹苦笑,“‘适合’二字于你,就是最好的么?” “当然。” 叔山梧看着她眼中的决然,依旧不甘心地追问:“倘若我早一些——” “倘若是你早一些,结局也是一样。或者会更糟。”她打断了他没说完的话。 “……是么?”叔山梧眼底的悲凉浮漫上来。 “你从一开始就是有意接近,不然也不会在初见时,就识破我的出身。为了在玉京站稳脚跟,你们步步为营,你我就算成为夫妻,也是为了利益。” 叔山梧眼底有波澜暗涌,他不愿承认,但也无法否认。 然他虽也是怀着目的接近,却渐渐生出了私心,不愿别人沾染她半分。 回想与郑来仪相处的每一刻,她眼中的底色总是戒备和敌意。他们的确分属不同阵营,表面的和谐不足以弥补彼此间泾渭分明,互相算计,他也将刀刺进过她亲人的身体。 “叔山梧,倘若是你,会一再相信伤害过自己的人么?” “当然不会,” 他眉头一皱,急欲分辨的口吻,“有我在,没有人能伤害你。” 郑来仪摇头,眉眼间隐藏创痛:“没有你,才没人能伤害我。” 叔山梧沉默下来。半晌才低声:“那就好……” 他看着郑来仪,苦笑一声:“彼此彼此。” “我真的该走了。” 郑来仪无视他眸中的黯然,迈开僵直的双腿,与他擦肩而过。 叔山梧看着她消失在风雪中的背影,方才拥抱的温度早已全然冷却。他以为自己能抓住的希望,不过是错觉而已。 他方才听见她在母亲的牌位前低声诉说,眉眼间流露的柔情,几乎将他融化。他那么确认,他们应当是彼此钟情的。 叔山梧一人在安夙牌位前站了许久,有沉稳的脚步声涉雪而来。 “夜寒雪重,檀越还不回去么?”来人是霄云寺首座昙绍。 “大师。” 叔山梧转身,敛眸道:“在下无处可回,才来这里的。” 昙绍的目光落在面前的牌位,低声念着上面的名字:“安夙……上一次檀越来寺中立长明灯时,老衲就想说,这名字有些印象……” “或许是同名吧。”叔山梧还未意识到昙绍的语气有些古怪。 安夙出生漪兰,嫁给叔山寻后也不曾踏足中洲,按理不会认得玉京皇家寺观中的大师。 “或许吧。” 昙绍点头,娓娓而谈:“老衲年轻时曾经四处云游,走过西域的山川大漠,自拒夷关一路向西,到过一个叫蒲昌海的地方……” 叔山梧看向昙绍:“您去过漪兰?” “漪兰?对,那时漪兰还在,如今这个国家已经不在了……”昙绍叹息般道。 “您真的见过我母亲安夙?” 昙绍看向他,视线一时锐利:“她是不是有一把匕首?形状颇为少见,曲柄直刃,上面还刻着异族文字。” 叔山梧皱眉,缓缓从怀中摸出那把匕首,“……您是说这个?” 昙绍的视线落在他手中的刀,颔首:“不错,就是它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