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3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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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是学生活动的高峰期,怕碰见熟人,尤其室友夏新月,上回一同听讲座,她没提过跟孟镜年认识,这回要是撞到了,不知道怎么解释。 窥得孟镜年的心意之后,反而畏葸起来。 大约以前觉得那就是她一个人的事。 “不用。”林檎淡淡地笑了一下,“从这里到宿舍也没有几步路。” 停车场四周都是树影,一时间没有其余车辆进出,四下静悄悄的。 远远的一盏灯照过来,到了他们跟前就黯淡下去,面对面站着,夜风吹过,林檎下意识抬手捋了一下鬓发。 呼吸间捕捉到一缕幽淡的香气,孟镜年一瞬屏息,笑说:“好。” 林檎退后一步,“嗯……那我走了。” “嗯。到宿舍了和我说一声。” “好。” 顿了一瞬,林檎转身走了。 孟镜年上了车,透过前车玻璃看见她的身影穿行在树影与灯光之间,不止一个瞬间,想冲动过去把人抓回来。但是不行,幻想里那样亵渎已经够冒犯了,见了面听见她的呼吸声都觉得难捱。以前不是这样没有自制力的人。他这方面有点老派,觉得一定要正式确定了关系才能有下一步,不然就是不负责任。 林檎回宿舍,先去一楼公共浴室洗了个澡,赶路有点累,晚上没什么安排,就爬上床,打算听会儿歌就睡觉。 天气转凉以后,空调也不必开了,薄被盖在身上正适宜。她喜欢寒冷的空气,主要迷恋被寒冷衬托出来的那种温暖。 窗帘半开,吸顶灯的白光漏进来,她借这一线光亮,拿出信封袋里的照片。 看了几张,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。 她拍的时候非常坦然,因为目的就是留着自己欣赏。 可叫喜欢的人看见,性质就大不一样了。 她把脸埋进枕头里,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,孟镜年好像对此反应不大,今天见面也没什么异样,反而比以前更注意避嫌。 好像生怕她误会一样。 是她错判吗? 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事,现在又动摇起来。 / 周末,祝春宁请林檎和孟落笛到家里去玩,说是几个门生送来一筐柿子,趁还硬着,口感最好,吃不完的也好一起做几坛柿子酒。 长辈的邀约,林檎从来不会拒绝,周六上午起床之后,就搭地铁去了老城区。 那房子在南城大学老校区附近,买了很多年了,机能老化,格局局促,住着常有扦格,但二老本身比较节省,年纪越大越恋旧,修修补补的,一直这么住了下来。 装修过了时,土黄色的木柜子,嵌着海棠玻璃。 依照现在的眼光来看,自然觉得老气,但林檎莫名的很喜欢,因为十来岁的时候跟叔叔婶婶过来吃饭,看见的就是这样,有种时光凝固感,觉得会永恒下去。 乳白色瓷砖使用多年,磨损痕迹明显,但擦得干干净净,也没有那种拖过之后常有的闷湿的臭气。 祝春宁有洁癖,孟镜年这一点就是袭她。 孟家雇佣着一个保姆,用了二十来年了,自有雇佣关系之外的情谊,因此很是尽责,一天三扫,不让家里见半点的垃圾。 老屋平常总是静静沉沉的,孟落笛一来就热闹起来,满屋子高喊外婆,“外婆我要喝可乐”、“外婆这瓜子发霉了不好吃”…… 祝春宁很是高兴,有求必应。 林檎啃着一个削皮的柿子,待在书房里,看着北面的那面墙壁。 阳光里金色尘埃浮动,人站在光里,像是一下子跌回了上世纪的某个午后。 整墙的橘红色奖状,贴得满满当当,靠墙支着一个五层木质置物架,上面全是奖杯,演讲比赛、珠心算比赛、科技创新大赛、物理竞赛…… 以前来还没有这么触动,今回一眼扫过去,像是揽尽了孟镜年前二十几年的人生。 祝春宁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,倚着门框,望着墙壁,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:“你小舅从小就很自律。”他们不提倡夸人聪明,而是夸人自律,因为觉得聪明是天生的,自律却可以后天培养。 林檎很长时间没有叫过孟镜年“小舅”了,骤然听见这个称呼倒是怔了一下,微笑说:“小舅好优秀。” 孟落笛也过来了,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:“学习这条路上,有小舅和姐姐在,我这辈子算是没什么盼头了。” 祝春宁被“这辈子”这么老气横秋的词给逗笑了,伸手摸摸孟落笛的脑袋,笑说:“你也不必跟你小舅比这个,你有你的优点。外婆和你爸妈对你的期望都是一样的,正直、善良、快乐就好。” 林檎心想,那是因为已经有了那么优秀的婶婶和孟镜年了。 “小舅今天不过来吗?”孟落笛啃着柿子,含糊问道。 “问过,说今天有事。他不在也好,本来就是邀请的你们两个。我喜欢跟小孩子玩。” 孟落笛搂住祝春宁的腰,抬头看她,“外婆您不嫌我吵吗?我妈就说我叽叽喳喳的像个麻雀。” “怎么会,我巴不得家里热闹一点。” 孟落笛嘻嘻一笑:“叫小舅赶紧找小舅妈,生了小孩您来带,那肯定是够热闹的。” “只要你小舅愿意跟人生,我肯定帮忙带。” “您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!” 祝春宁笑说,“说也奇怪,人老了以后,很多想法都在变。” “您哪里老!您完全是年富力强!” “成语学得倒是不错。” 三人从书房出去,到餐厅里去做柿子酒。 摘出熟透的柿子,清洗干净,去除根蒂,去皮切块,加糖加酵母,混合之后,装进提前准备好的两个棕黄色陶瓷坛子里,密封,摆到背阴又通风的墙根处。 “外婆,什么时候能酿好啊?” “一到两周吧。” “那我能喝吗?” “度数不高,跟米酒差不多,到时候你应该可以尝一尝。” 孟落笛很有成就感:“酿好了我能拿一点去送给我朋友吗?” “能啊,酿这么多就是准备分出去的。” 这时,响起敲门声。 祝春宁疑惑:“麦乐迪你去看看是谁来了——先从猫眼里看看啊!” “知道!” 孟落笛脚步声哒哒哒地朝着门口去了。 片刻,孟落笛高兴道:“外婆!是小舅过来了!” 林檎不是没有预期,但真听见是他,还是心脏鼓动了一下。 门打开,玄关处传来孟镜年清润的声音:“妈。张姨。” 张姨就是孟家常年雇佣的保姆,听见孟落笛的话就从厨房里走了出来。 林檎跟在祝春宁身后走出房间,朝玄关望去,声音平平地打了声招呼:“……小舅。” 孟镜年瞥来一眼,眼神是温和的,但声音也同她一样平静:“一一。” 祝春宁:“事情办完啦?” “回来找本统计年鉴,我记得放在我爸书房了。” “那还吃中饭吗?” 孟镜年微笑说:“倒是没有这么着急。我陪您吃一顿。” 孟镜年一边说话,一边走到厨房里去洗了洗手,出来又说:“不是说酿柿子酒吗?” “都弄完了。”祝春宁说,“酒坛放在你房间里了,可能要放上一两周左右。我想你现在基本不在家里睡,放别的地方走路碍手碍脚,怕不小心踢到了。” “没事。”孟镜年朝自己房间走去,似是要进去看一看。 林檎就站在房间门口。 孟镜年走进去,与她一个错身,穿衬衫的手肘轻微地擦过她的手臂,像是无意的。 房间有一扇朝南的窗户,酒坛放在北面的墙根下,有床挡着,照不到光。 孟镜年扫了一眼,目光看向林檎,“是怎么酿的?”声音里带笑,有点没话找话的意思。 “……全程跟外婆做的,没带脑子。”林檎站在门口,莫名的不自在。 孟镜年的房间带个阳台,向阳台的一面窗户支着书桌,家具是一套的,都是土黄色。桌面上还立着一摞书,按高矮顺序排列。 床上铺着灰色床单,被子叠了起来。常不住人,理论上床品拆了比较好,免得落灰,但或许是觉得那样空落落的没什么家的感觉,因此就这样铺着,宁愿他偶尔回来留宿的时候,现换一套。 房间四面墙壁没有张贴任何东西,不像是住过二十多年的。尤其男孩在青春期的时候,球星歌星、汽车火箭……总有爱好,贴点海报实属正常。 林檎以前来这里做客,问过孟镜年,他说喜欢的东西放心里就好,不必张扬出来。 可能也是怕父母觉得他不务正业吧。 她记得孟镜年高三上学期,第一次模拟考试成绩不是很理想,他们的成绩跟保送资格挂钩,一次考砸就有可能影响结果。 那个周末孟镜年跑到婶婶家里看恐怖片,一下午坐在沙发上,整个人面无表情,像从阴雨天里打捞出来的一样。 后来听婶婶讲说孟震卿说他暑假不该出去玩,这个阶段最容易把心玩野。其实也没有多严厉,也没骂他,只在饭桌上这样提了一句。 但林檎比谁都懂,家长无心的一句话也有极大杀伤力。她高三时也是拼命学习,因为物理学得不算好,背地里不知道哭过多少回。 之后的月考和模拟考,孟镜年始终没有掉出过年级前五。后来保送名单公示,他如预期一样拿到了南城大学的推免资格。 房间实在没什么可以彰示个性的东西,如果不专门说明,会觉得和客房也没什么两样。 相比较起来,林檎还是喜欢他现在的住处,喜欢那盆浓绿的鸭掌木。 大家移步客厅,祝春宁亲自给孟镜年削了一个柿子。 觉得涩口,孟镜年却还是拿在手里,有一下没一下地吃着。 祝春宁说:“你去l市的事,我听汪兰舟提了一句,确定了吗?” 孟镜年一顿,目光不自觉地向着林檎浅浅地瞥了一眼,“……嗯,昨天刚定下来。” “什么时候去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