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6章
他倒在青白竹簟上,雪白 yh 的衣袍迤逦铺开,乌黑的长发遮住透白无色的脸,双眸微阖的将手垂拉在边沿。 唐袅衣转身回来,看见他手腕上的血如珠,顺着指尖滴落在地上。 他似困倦极了,任由血流了满地。 她抱着药匣子上前蹲下,赶紧掀开他的袖袍,看见狰狞得泛白的伤,瞳孔骤然一缩。 这些人抽血怎么不处理伤口,看着都疼,一路他也不吭声。 那伤口好似在她身上,眼眶莫名一酸,眸中溺上水雾,鼻尖微抽地往上面倒止血药粉。 手腕上的痛让季则尘睁开眼,目光落在她泛红的鼻尖上,挂着一滴欲坠不坠的泪珠。 季则尘默不作声地注视她,所有感知都在那双泛红的眼上,心中蔓延奇异的感觉。 像是溺在水中太久了,忽而被人拽出水,顺畅呼吸到生气,心跳跃动得急促。 但更多的是不解,伤的是他,她为何会在哭? 他的乌发微散,挡住脸庞上浮起的绯色,目光直勾勾落在她的身上,像是喜欢看她哭,所以并未开口。 唐袅衣还未发现他已醒了,埋着头仔细地处理伤口,如同感同身受般蹙眉含泪。 伤口很深,和此前用针扎出的血窟窿不同,这次用的是小刀,下手之人似与他有深仇大恨,再用力些,似乎就会将整个手腕都割下。 唐袅衣想起刚才那侍女说的话,眉心苦颦,动作小心的将伤口用纱布缠上。 那侍女说当年贵妃重病,是季则尘主动要当贵妃的药引。 可二十三年前,他左右不过一两岁,如何会答应下,不过是趁他年幼不知事强行培养成药人。 唐袅衣想想的认真,眼角忽而被冰凉的手指抚摸上。 她懵懂地抬头,发现他已经醒了,淡色的眼瞳蒙上一层看不清的雾,不似失血过多,倒像是要飞升的仙人,眉宇皆是慈悲。 他直勾勾地盯着她,温声地问:“为何会流泪?” 她的脸上不停滑落的眼泪,占据了他所有感知。 他想知道她为何会哭,是因为什么? “是因为她们欺辱了你吗?”他不解地问,眼中升起了温柔的杀意。 唐袅衣抿唇摇头:“不是因为那两人,是因为伤很痛。” 她天生见不得狰狞的伤口,每每看见总会控制不住感同身受,似那些伤生在自己身上,疼得她难受。 这个回答令青年表情微滞,初升起的杀意被莫名的感觉代替。 不是因为别人,那是因为他? 他笑了,捏起少女尖尖的下巴,琥珀似的眼珠如镶嵌在眼皮下不会转动,森森地盯着她。 唐袅衣被抬起下巴看他,小脸有种不染尘垢的白,余泪轻颤,沿着眼角落下。 滚烫泪珠落在他的指尖,烧出灼热感。 “怎…怎么了?”她被他看得很紧张,咽了咽喉咙。 谪仙般绝艳的青年目光温柔,面含愉悦地轻声问:“因为看见我身上的伤,你才如此难过?” 他的语气很随意,眼珠一眼不眨地盯着她,不在乎身上的伤,只在乎她的回答。 唐袅衣被他看得头皮发紧,缓缓点头:“是……” 刚点完头,她看见季则尘笑了。 一种很古怪的笑。 她心中莫名一颤。 他目光柔柔地看着她,倒在玉色竹簟上,颀长的身子泛着不可亵渎的漂亮,眼尾却又有点不堪的艳。 忽然想起了,曾经有人说过,有人若看见他身上的伤,甘愿留下泪便是因为爱。 所以她是因为爱吗? 被怜悯、爱,他并不需要这些无用的东西,不能否认,他喜欢从她身上看见这些情绪。 爱会让她心甘情愿当傀儡,哪怕死去也毫无怨言。 爱会让她想永远留在他的身边。 所以他压下愉悦,伪装温柔地问她:“袅娘,你因我流泪,是因为爱我吗?” 他温柔地捏住她的下颌,神色虚迷含笑,薄唇微动:“爱我至情愿为我去死,或则我死后,为我殉情吗?” 谁会爱人爱得想生死相随? 那都是话本中才会出现的感情,爱不能与命相比,也不互斥,但他偏执的话中之意,两者只有一生一死。 唐袅衣被他的话吓到了,眼眸被水雾蒙住,动了动唇,不知他何故说出这番话。 她并非是因为爱,甚至与爱毫无关系,哪怕是在路边受伤的一只小狗,她都会因为它受伤了而难过。 掐在下巴的手指微紧,唐袅衣倒吸一口气,眼中的泪雾眨去,终于看清了。 他虽眉眼噙笑,看似温润,眼神似被摄魂般的空冷,如同非人的傀儡,直勾勾地盯着她。 等她的回答。 等他想要听见的回答。 唐袅衣被他看得背后发寒,在他冷寂的眼神中颤巍巍地垂下眼睫,蠕动唇:“……是。” 话音落在,季则尘便阖上了眸,掐在她下颌的手也轻轻地垂下,转而握住她的手腕,十指相握枕在脸下。 睡息延绵地呢喃:“我记着了。” 唐袅衣睨他安静的惨白无害的容颜,刚沐浴过的身子被汗水浸湿,黏糊得难受。 她跪坐起身想要牵了下衣襟,风灌进胸口,但他却拽得很紧,如何都抽不出来。 唐袅衣抽不回手,只得坐在他身边,不觉间倚在一旁睡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