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章
她坐了一会儿打算离开。 惨白梨花枝上栖息的夜鸦抖动翅膀,发出了扑哧的声音,阒寂的夜中隐约传来铃铛清脆音,还有男童女童嬉笑玩乐音。 府上年幼的孩童并不多。 乍然听见夜里传来的杂乱音,唐袅衣倏地站起身,回首循望四周。 若这不是一本狗血话本,她恐怕就以为有鬼了。 唐袅衣搓了搓手臂,不欲在此逗留,既然寻不到也无关系。 她捉起裙摆从栏椅上下来。 刚走下廊桥,她忽然看见前面蹲着一群人,似在观察什么。 唐袅衣脚步停下,没再往前面走。 前面的人都非活人。 在季府的这一年,她恪守恶女配和小炮灰的职责,夜潜澜园时也碰见过几次这样的场景。 但每次遇见这样的场景,她还是怂于上前。 趁那古怪的人没有发现自己,唐袅衣蹲下身子,借由廊桥上摆放的盆栽掩饰身子。 那群人发出的声音也古怪,如同喉咙被割断后又被随意重合,又因重合得太随意而不适配,时而发出年轻的声音,时而发出孩童般的嬉笑。 听这般古怪的声音,还有古怪的行为,让唐袅衣想起季则尘爱制作傀儡人,白日院中的人看似如普通人一般,但实际她却晓得澜园几乎没有活人。 怪不得澜园没有其他下人伺候,午夜时分无人时将傀儡人放出来透气,就像是遛狗。 真是变态的嗜好。 唐袅衣恶寒地抖了抖肩膀,正在心中腹诽,忽然肩膀被轻轻地拍了一下。 年迈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:“姑娘。” 唐袅衣表情一僵,掉帧似地转头,俏丽的小脸满是惊悚。 身后是一张和善的男人脸,随着她转头,嘴角裂出夸张的笑。 夸张的笑或许都形容得隐晦了些。 男人脸上的皮肉正常,若是不做表情如同活人,一旦裂唇笑,那唇边皮肤就如同是拉面,不断扩大、扩长,最后量丈好般的定格在耳畔,满口都是像锯齿般的牙齿。 不像人,比鬼都还鬼。 唐袅衣恨不得晕过去,或者没有转头过。 那男人似没有察觉她瘫软地坐在地上,看自己的眼神俱是害怕,双手在胸口、手袖上又捏又摸,最后掏出一块纯白的帕子。 “这是姑娘丢的吗?” 那块手帕就是她今夜来寻的,没想到被傀儡人拾到了,那季则尘知晓吗? 她不敢想。 唐袅衣目光落在他递过来的帕子上,吞咽口水地摇头:“不是。” 听了她否定的回答,傀儡人面露疑惑地歪头,瞳孔上下移动明显地打量她。 “怎会不是姑娘的呢?” 唐袅衣坚定地摇头:“不是。” 傀儡仆皱眉也很恐怖,脸上皮肤皱起几道褶皱,像是额头被劈开了。 显然他认为此物就是她的。 他不再多问没有必要的话,双手呈上帕子。 唐袅衣不敢拿,但已经递到怀中了也不得不接下。 还想解释:“其实真的不是我的。” 傀儡仆如同有礼的读书人,对她的话听而不闻地作揖:“姑娘下次勿要再丢物了。” 说罢便转身越过她朝着那群人走去。 “诸位学子。” 那群人听见脚步声齐齐回头,似是看见了教书先生,登时安静下来。 “先生。” 傀儡仆对他们颔首,转身指前方唐袅衣的藏身之所,腔调缓慢道:“那里有位姑娘受伤了不能行走。” 场面一度陷入安静,无数道目光顺着傀儡仆所指的方向看去。 傀儡仆道:“主人说要助人为乐,你们且去搀扶。” ! 唐袅衣听他胡说八道蓦地睁大眼,这些傀儡仆怕不是想要助人为乐,而是想将她抓到季则尘的面前罢。 被抓住的后果她实在无法承受。 唐袅衣顾不得手脚酥软,撑着花盆便起身往前跑。 身后的傀儡人遵循师傅教导,擅长助人为乐,紧紧跟在她的身后,跟甩不掉的狗,她跑到哪,他们便跟到哪。 季府很大,尤其是到了夜里没有人就更显得空旷。 本来是想朝着有人的地方跑,但临了又被傀儡人堵住,似是恶劣逗玩般不让她出去,直往澜园赶。 到了后面,唐袅衣都不知道自己跑去了什么地方,只隐约记得钻了个半人高的洞。 眼前的视线霍然被挡住,周围黢黑,阒寂得脚步声都格外清晰。 唐袅衣有些害怕这样的黑,会带给未知的恐惧,想转身回去,却听见似脚步声从上方徐徐传来。 万一被那些傀儡人抓住了,会不会把她打包送到季则尘的面前,然后也做成傀儡人? 唐袅衣不敢想,伸手摸着周围的东西,看不见却隐约察觉是柱子。 往前又走了几步,前方有一束暗光。 兴许是出路。 唐袅衣小心翼翼地朝着光沿走去,脚下看不见,自然也没有注意一脚踏空。 失重感让她发出短促的尖叫,身子落在白绸上如蹁跹的纯白蝴蝶落进了水中。 温热的水呛进鼻腔,她手脚并用地挣扎起来,趴在边沿一壁厢捂住口鼻咳嗽。 直咳至两眼朦胧,她才缓难受,眨去眸中水雾,目光打量四周。 纯白的墙面刻有浮雕暗纹,墙壁中摆放了无数或大或小的雕塑,皆无颜色与表情,透着纯粹的圣洁感。